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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章 听戏（第1页）

没有儿子，身体不好，王瑛也是焦虑的，二人成婚十八年，她怎能不懂他的忧愁，于是常常劝他出门散心，与谭纶、汪道昆、俞大猷等挚友一起，谭纶家的戏班是极好的，或许能排解忧愁。

谭纶精通音律，极爱听戏，他不喜“其调喧，其节以鼓”的弋阳腔，喜爱盛行南方的海盐腔，行军打仗时带着戏班子，随军征战演出，慰劳将士。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，文学造诣颇高，常常给戏班子写戏文，编排新戏。

酒席上觥筹交错。

众人夸耀谭纶；“谭巡抚进士出身，却文武双全。两次夺情，受任于危难之际，可谓我朝第一儒将。”

元敬举酒恭维道“谭巡抚文武双全，计谋也过人。海螺号角是倭寇的行动信号，一次谭巡抚下令我军将士们吹响海螺号来忽悠倭寇，倭寇茫然无措，自乱阵脚，谭巡抚带领明军乘势冲杀，三战三捷，军威大振。”

汪道昆拍手道“那倭寇十分狡诈残忍，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，也算是给宗礼、欧阳深将军报了仇！真解气！”

众人恭维他前程锦绣，富贵无极。谭纶却有些怅惘，告知诸位，他念起父母养育之恩，决定打完倭寇后还是要回乡去为父母守孝服丧。

这一日，戏曲是“托孤”，是一出很经典的戏曲，戏班子里的幼童，带着童腔，稚嫩可爱。

听到孩子的声音，元敬恍惚了一下，如果自己也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儿子，该多好。

福建的曲斗香酒一杯一杯灌下去，麻醉着自己的神经，人在世间行走，背负的痛苦越来越多，酒真是个好东西，如羽化飞仙一般，暂时脱离这个红尘，不为其所扰。不一会儿就喝醉了，他向来安静，等大家现时，他已烂醉如泥，开始高歌，谭纶赶紧让人把他扶下去好好照顾。

元敬吐了好多，丫鬟拿茶水漱口后，给喝了醒酒汤、保肝丸，换了衣服。

汪道昆很诧异，元敬向来是胸怀大志，冷静自持的人，今日为何突然醉倒？待众丫鬟散去后，他坐在床边，轻轻问他。

元敬突然酒醉失态，痛哭流涕，他使劲抓着汪道昆的衣领，问他“我来东南战场十余年，大小战役数十场，葬送在我手下的人命，没有一万，也有五千了，是不是我杀孽太重，上天才罚我没有子嗣？始作俑者，其无后乎！多么重的诅咒！”

汪道昆想起之前圣上的圣旨，元敬如今年过三十五，功成名就，却无子可荫，怎么听都不像话。寻常贵族官宦世家男子，十八就成婚，二十多岁就子女成群了，而元敬只有两个女儿。而且为了保护女儿，只能把孩子寄养在京城，不能共享天伦。

见汪道昆不答，他涕泪纵横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…..一定是这样……”

汪道昆正色道“不是的。元敬你为了大明东南闵浙两省百姓，才举起屠刀，不是造孽，而是积德。多少手无寸铁想安稳度日的人，都感激你赶走倭寇，保卫家园。”

元敬还是很悲伤，放开了汪道昆的领子，倒在榻子上，独自垂泪，喃喃道“外无期功强近之亲，内无应门五尺之僮，茕茕孑立，形影相吊…….”

看他如此伤心，汪道昆继续劝“元敬，那不能怪你。嘉靖倭乱，死了张经、李天宠、宗礼、欧阳深…….死伤军官七十余人，都是朝中栋梁之才，而你来了后，大明武将才不再折损。”

“想想你的戚家军，冯子明、楼楠、丁邦彦、胡守仁、楼大有原先不过是义乌的农民、矿工，被你提拔，让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也能凭军功出人头地……”

酒渐渐侵入神经，元敬慢慢睡着了。

汪道昆还在喋喋不休的说，或许他可能在听，他也可能听不见了，可是他想安慰好友，他继续道“我汪道昆性子直，处事不圆滑，被贬到福建，本来是要受连累的背黑锅的官罢了。你是山东人，一路到浙江，到福建，若不是你的军功，多少清廉自持的文官因为倭患牵连要遭到横祸。”

最后，他又补了一句“我一直都欣赏胡都督，若是通商文案下来，百姓依靠海上通商挣口饭吃，谁还愿意去当倭寇，哪至于去当倭寇。这样的好官却被削职为民！若真有错，那一定是嘉靖皇帝的错！哪里是元敬你的错！”

第二天中午，元敬才昏昏沉沉起来。

汪道昆带着他去了福建的寺庙祭拜。

寺庙多在幽静山中，二人登山，看云雾在周身缭绕，感到内心平静。

香火缭绕，元敬虔诚跪在神佛面前，忏悔自己的杀孽，祈求一个儿子。

下了山，二人道别。

回家以后，王瑛看他神情寂寥。

他深深看着她，或许是封了诰命心情舒畅的缘故。她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，脸颊也微红。

他想起成婚时二人比武，就尝试问道“夫人，一起比武如何?”

王瑛忆往昔风流年少，笑道，“也好，有一阵子没活络筋骨了。”

自卫城偷袭后，王瑛元气大伤。再拉弓提剑，已是力不从心。她弃了弓箭，主习对臂力要求低的鸟铳。

倒药，装药，压火，装弹，装门药，装火绳，瞄准扣动扳机射。

连比三局，二人均是直中靶心，身旁众人接连喝彩。

二人相视一笑，如十八年前一样，依旧棋逢敌手。

可是鸟铳使用起来十分不便，近战处尤为明显。因此，她习了玄铁鞭防身。

元敬提剑，与玄铁鞭斗了起来。无论剑从哪个方向来，玄铁鞭斗都能缠住破其锋芒。两道光影缠绵，不相上下，难舍难分。

一场结束，元敬略占上风，他佩服道“何意百炼钢，化为绕指柔。夫人的鞭法已臻化境。”

汪道昆回府后，想起元敬酒醉吐真言的话，想了想还是决定来戚府上找他下下棋，或许能帮他排解忧愁。

汪道昆入府，下人们都迎送他至内院，乍然看到这个场景，心中悲惨大呼女子舞枪弄剑成何体统，成何体统！女子怎可与夫君比武！荒唐荒唐！家有悍妻，元敬这些年过得是什么可怜的日子？对王瑛的印象又坏了一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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