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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2章 那些被他辜负过的人心（第1页）

“快，去取银骨炭，再生两个炉……不，四个，再生四个火炉。”

梁茂猛的拉开承恩殿大门，向来老成持重的大监儿同外头候着的小黄门下达命令时，声音里夹杂着不常有的颤音。

说罢，宫人转身直奔刻着潜龙入海浮雕的紫金楠木柜，从中取出一件厚厚的羊毛毯，旋即撩开重重纱幔，疾步奔向尊者床榻。

“陛下，”宫人跪在榻边，用手中羊毛毯将榻上蜷缩在一起的人紧紧裹住，“您再忍一忍，奴才已着人去太医院请少璟大人，想来这会子，应在回来的路上了。”

榻上的人没有应声，只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毛毯一角，身上的痛愈强，他指尖的力度便愈重，上好的羊脂绒毯几乎要被攥出洞来，他却固执的咬着牙不让呻吟声从喉间泄出半分。

宫人盯着尊者那张被折磨的毫无一丝血色的面容，潸然泪下。

大煜王朝的帝王，在失去宋妃娘娘后，肉眼可见的快消瘦了。

兴庆五十三年，先皇薨，十六七岁的新帝将御前侍奉的尊荣捧到他跟前时，尚还是个骨骼康健意气风的儿郎，而那时，大煜王朝也正陷在权臣当道民不聊生的漩涡里。

不过五六年的光景，他将大煜和那个姑娘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同时，也透支了自个儿的生命。

这段日子，眼看着尊者越来越畏寒，越来越憔悴，少璟大人往承恩殿来的步伐越来越频繁，梁茂头一回感觉到了恐惧。

年轻的宫人捏着袖角擦干眼泪，如同许诺般信誓旦旦的保证，“陛下等着，奴才这就亲自带人出宫去寻宋妃娘娘，就算追到天涯海角，也一定将人给您带回来。”

说罢，梁茂起身就要走，他刚刚站直身子，榻上长久未出声的尊者忽而开了口，他说——

“有周霁月替他们掩盖行踪，就算人在眼皮子底下，你也未必找得到。”

“那奴才便去求霁月大人，陛下曾对大人有救命之恩，就算他为了长姐罔顾君臣之仪，也该惦着这份恩情……”

“救命之恩，”重复着念叨了一遍这四个字，榻上的尊者自嘲般的笑了起来，“兴庆五十年，先帝患疾，诸皇子蠢蠢欲动，彼时局势如箭在弦一触即，梁茂，你真当朕那会子有闲心去赴周九卿的束宴吗？”

这句轻飘飘的反问落进宫人耳里，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，那张清秀的面庞渐生出复杂的情绪来。

兴庆五十年，那一年，夙淮还不是帝王，梁茂也不是御前侍奉，而那一年，丞相府享誉满京都的天才宋瑜突然失了智。

所有的人都在替相爷曾聪慧无比的儿子惋惜，偏九皇子殿下对那一场致使宋瑜失智的高烧存疑。

将军府为周九卿举办的束宴，宴请都是盛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，这些人再想取悦将军的女儿周晏琬，也不大会让事态往太过恶俗的方向展。

当日，将将失智的宋瑜在将军府里遇到的那些难堪，一半原因来自周晏琬的默许，另一半原因里，少不了九皇子殿下的推波助澜。

将人推入水深火热中，再以拯救者的姿态救人于水火，所谓的救命之恩，不过是为了独揽人心使用的一种手段，而这，正是当年的九皇子殿下下棋时惯用的手法之一。

李少璟说，尊者的身子如此不济，是因为透支过度。

可夙淮自个儿却觉着，他的身子是他机关算尽后得到的报复，那些被他辜负过的人心，都将变成一根又一根银针，狠狠的扎向他的灵魂。

明白过来的宫人重新跪在君王榻前，小心翼翼的替尊者掖紧风口，“既如此，陛下为何要将大煜的兵权全部都交到霁月公子手上，难道就不怕他知晓当年事后反咬一口吗？”

“朕原没打算将宋瑜这枚棋放入将军府，直到……咳咳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，夙淮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，梁茂赶忙扶起尊者，轻轻替他拍着后背。

剧烈的咳嗽之后，帝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，缓了约莫半盏茶功夫，方才渐渐平复。

松开紧攥在绒毯一角的指尖，帝王抬头，视线穿过床畔重重帷幕，落在天边遥远的一点。

“朕原没打算将宋瑜这枚棋放入将军府，直到绥宁二年，江江带着乳娘的牌位回到曲池奉公府，适才改了主意。”

“宋瑜与朕源于算计，但曲池那三年，他与江江的情份却是实打实的。”

“而这……就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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