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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去找了县衙的仵作,也看了伍县令死时的验尸格目(验尸报告),那仵作倒也老实,县令大人生前对他颇有恩义,想来不至于对我说谎。”第二天一早,沈白便叫了聂飞练和曼苏尔去街上吃早点,乃是一种糖糕和油茶,热气腾腾的,曼苏尔一边吃一边说道,觉得热了,干脆把袖子都挽了起来。
聂飞练想是一夜都未曾睡好,连带着没有了胃口,勉强吃了一点,就唉声叹气的,再也吃不下了,问曼苏尔伍县令死时的情状。曼苏尔却是胃口极佳,一边吃一边说道:“伍县令死时甚是奇怪,身上并无外伤,也没有中毒的迹象。只是耳边和胸前有一点微红,好似出疹子那般,可又不全是。假如只是寻常出疹子,这种病极为平常,不可能致死,除非另有原因,我却是想不出来。”
聂飞练一听,就更吃不下了,沈白对她说道:“我看你只吃了半块糖糕,就是要查案,也需慢慢查访,总会有些线索。”
聂飞练不悦地道:“你吃你的,看我做什么,就是你看我,我才吃不下!还有,什么叫慢慢查访,凶手应该还没有离开此地,昨晚的事就是明证。我们在找线索,那他就会千方百计地想早我们一步毁掉线索,你让我慢,可我又如何慢得下来!”
曼苏尔正要说什么,沈白却知道她每当心中焦烦之时,就喜欢迁怒他人,自己能忍,曼苏尔未必做得到。就将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,捏了曼苏尔一下,又摇了一摇,曼苏尔这才不说话了。聂飞练虽看不到沈白的动作,但一见他肩膀微动,就知道他在做什么,说道:“你们有话直说就是,倒也用不着在我面前玩什么把戏!”曼苏尔这才嗫嚅着道:“聂姐姐,你有事先回,我还想去城里的药店看一下。”
聂飞练想了一下,问沈白道:“你说呢?”
沈白笑道:“既然目前没有什么头绪,就让他去看一看,兴许碰巧有什么现也说不定。”
聂飞练不答,只端起油茶碗,一气喝了大半,说道:“你们愣着干什么,还不快吃,吃完我们一起去!”
在本县最大的一家药店内,店老板一听就说,身上的红斑,那就是出疹子,毫无疑问,但这病也能死人,倒是从来不曾听说过,一定是另有原因。他一边说,店铺的里间却不时传来咳嗽声,聂飞练听来十分耳熟,便问店老板里面的客人是谁,老板摆手道:“并没有谁,姑娘,我这可是卖药的地方,有一两声咳嗽并不稀奇,要是谁都要进去看一番,那我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了?”
他说得自有一番道理,但聂飞练越想就越觉得这咳嗽声定是在哪里听到过,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,就朝沈白使了个眼色,自己则是背转身去,佯装看柜台里的各色药材。沈白自也明白她的意思,脸色一沉,捋袖拍掌像是要上前动手,脸上却是笑吟吟地道:“你可是这家店的老板,我想买十斤鹿茸回去磨牙玩儿,来来来,我们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好好说一说!”
那老板连连摆手道:“好汉别开玩笑,鹿茸又不是树枝,怎么磨牙玩儿?”就在这时,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小伙计,附在店老板耳边说了句什么,那老板嗯嗯两声,对聂飞练等人道:“里面的公子有请聂捕快、沈爷,还有这位小大夫,一起进去喝一杯茶。”
三人进了里间,小伙计端上茶来,就又退了下去,里面只有一个穿白袍的公子,正背着手在欣赏墙上的一幅《早春图》,意境高远,但这并不是画家郭熙的真迹,乃是一幅仿作。听到后面的脚步声,那公子便转过身来,脸上浮现出笑意,拱手道:“聂捕快,我们有三年不曾见面了,你好似黑了一些,但我的病却是更重了,咳咳……”
他明明是个年轻公子,话声却是有气无力,脸色更是白得吓人。聂飞练一连看了好几眼,才猛然间想起来道:“你就是伍县令的公子!”
也难怪聂飞练一时间认不出来,伍公子比起她上次见的时候,似乎更加形脱神衰,照这样看,迄今还活着,已经是很不容易了。聂飞练忙扶他坐好,房内门窗紧闭,一丝儿风都透不进来,伍公子勉强喝了一口茶,仍是不时咳嗽。飞练关心地问他病情如何,吃的是什么药,伍公子说了一遍,原来他的身子还是一直不大好,这几年,日常不是在县衙,就是来药房,几乎没去过第三个地方,又道:“我知道你是为我父亲的死才赶回来的,我的病虽不见得大好,可还死不了。前几天,我留心收集了一些父亲死前的情形,只等你一回来,便要与你说,老天有眼,终于把你给等到了!”
就这几句话,他却是分成了好几段才6续说完的。聂飞练的师父曾是县里的捕头,她从小出入县衙,因此认识伍公子也早,知道他以前就是如此,暗中替他垂泪,又感激他时时留心,给自己省了不少工夫,就问他伍县令究竟是怎么死的,伍公子道:“你不要听其他人说,除了我之外,也不要相信任何人,我告诉你,父亲他的确死得不明不白。其实我后来想到,自本月以来,父亲他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,来看我时,也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,我几次三番想要询问,却都不得其便。
“就这样一直到了本月二十号,我记得很清楚,本城的几个富户邀他前往来宾楼饮酒,那几人我倒也识得,是做正经行业的,与父亲也时常往来。他不便推辞,就去了,哦,出门的时候大概是在午时,就再没回来过。后来我才知道,饮酒时前面都还好好的,却不知何故,父亲他突然焦烦起来,推开众人,一个人冲出门外。
“陪他用酒的那几个人见此情状,都吓坏了,过了一会儿才追了出来,但那时我父亲已经倒在来宾楼前的街心咽了气。楼前正有一家角抵社(杂技团)在表演,几乎所有道具都是七零八落,翻倒在地,听说是被父亲在临终前奋力推倒的。在他死后,仵作并没有验出任何外伤或是中毒,荀捕头便作主将当天用餐的那一干人带回县衙,连审了几天,那几人一口咬定自己绝不知情,也不知道县令为何会那样。
“因为没有证据,最后也只能先把他们给放了,只是不许他们离开家门,也不许自杀,要是再找不出凶手,只怕还是要拿他们去顶罪。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原委,我原是不信,偷偷地找了好几个人问,俱是这样说,想来应该不差。”
聂飞练听得十分专注,问了几个有疑问的地方,又问起来宾楼的老板,还有那个昌管事,当天在不在场,伍公子回忆道:“我也是这般问的,来宾楼的老板姓施,名叫施绪,是两年多前才来到本县的,管事的也的确是姓昌,那是不错的。可那一天,这二人随船去了外地,已经走了好几天,一路上的过关文书都有,我亲眼见过,倒还不像是假的。”
至此,聂飞练再无问题,只安慰了伍公子几句,嘱咐他好生休息,曼苏尔一直不曾开口,这时却突然问道:“公子所患何病,可是被庸医误诊了吗?”
聂飞练闻言眼睛一亮,她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小神医,忙让曼苏尔看看,伍公子无奈地笑道:“我已找过不计其数的大夫看过,就算一个人有错,也不见得人人都是错的,再说久病成医,我自己也还略通些医理,应该不是误诊。只是此病乃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,自有了我,身上便有了此病,想要痊愈,除非把大罗金仙给请来了,方有指望。”
他脸上虽带着笑,语气仍是十分萧索,曼苏尔听后径直走上前来,看过了他喝的茶,又不像其他医生那样切脉望诊,而是在伍公子身前身后闻个不停。聂飞练觉得十分不妥,想要上前拦住他,沈白就在身后拉了她一下,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去惊动曼苏尔。
就这样几乎过了快一盏茶的时间,三人才终于看到曼苏尔的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拍了拍手道:“倒也未必非要请来大罗金仙不可,我尽力一试,兴许有些把握。”
三人闻言大喜,伍公子更是从椅子上一跃而下,双手握住曼苏尔的手,说道:“小神医,可惜你未能早来几日,否则父亲说不定不会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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